劣币驱逐良币 vs 良币驱逐劣币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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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搞君这里做了个尝试用AI把文章做成了播客，不妨试一下，边听边看，食用更佳。

“奇怪没有人指出，Akerlof的柠檬市场分析其实是古老相传的英国十六世纪货币观中的葛氏定律（Gresham’s law）的新版本：劣币把良币逐出市场变作劣旧车把良旧车逐出市场。我曾经指出葛氏定律是谬论。理由如下：虽然葛氏没有说明，但后人指出劣币驱逐良币需要劣币与良币之间有一个固定的兑换率，否则兑换率的变动会让优、劣二币共存。我说固定的兑换率不足够，因为在市场购物可以讨价还价，提供劣币的要付固定兑换率之外较高之价，而提供良币的则可大手压价。这是说，不管兑换率怎样固定，市场的同样物品，使用良币与使用劣币的相对价格才是真正的良、劣二币的兑换率。我曾对希克斯（J. Hicks）解释，如果十六世纪英国真的出现过劣币驱逐良币，那么当时的英国人一定是很蠢的。但英国是个大智大慧的民族，所以劣币驱逐良币应该没有出现过。正相反，良币驱逐劣币人类历史屡见不鲜。一九四八年在广州，市场的取向是收港币，不收当年眨值得快的金圆券。中国开放改革初期，名牌宾馆指明收外汇券，不收人民币。这是说在有讯息费用的市场波动下，劣币会被良币淘汰，推翻了葛氏定律。”

张五常.新浪微博

这段掷地有声的论断，开宗明义地道出了经济学家张教授对“劣币驱逐良币”这一流行观念的深刻质疑。它不仅直接挑战了葛氏定律，更将我们的目光引向了对市场运作机制更深层次的思考。

那么，这个被张教授直斥为“谬论”的葛氏定律，以及与之遥相呼应的阿克洛夫“柠檬市场”理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张教授的自信，以及他所说的“良币驱逐劣币”的实例，其背后的逻辑又是什么呢？

葛氏定律与“柠檬市场”

想象一下十六世纪的英国，国王强制规定，无论金币的成色好坏，都具有同等的法定价值。结果呢？人们纷纷将成色足、分量够的“良币”雪藏起来，市面上流通的，尽是那些偷工减料的“劣币”。这便是葛氏定律的经典场景：在固定的兑换率下，坏的把好的挤出了市场。

数百年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乔治·阿克洛夫用一个生动的“柠檬市场”的比喻，再次警示了我们类似的问题。

在他描绘的二手车市场里，卖家比买家更了解车况（信息不对称）。买家因为担心买到“柠檬”（美国俚语，指劣质二手车），只愿意出平均价。这么一来，优质二手车的车主觉得不划算，索性不卖了，市场上剩下的便多是“柠檬车”。

这不也是一种“劣币驱逐良币”吗？无论是葛氏定律中的货币，还是柠檬市场中的旧车，似乎都指向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坏东西似乎总能战胜好东西。

市场真的那么“蠢”吗？

正如开篇引文所见，张五常教授对这种观点发起了直接的挑战。

他敏锐地指出，葛氏定律和柠檬市场的分析，或许忽略了市场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讨价还价的自由。他认为，将葛氏定律视为普遍真理，未免低估了市场参与者的智慧，尤其是商家的精明。

张教授的逻辑十分清晰：即便存在官方规定的固定兑换率，只要市场允许议价，人们自然会区分优劣。商家在交易时，完全可以实行“二币二价”的策略。

如果你用成色不足的“劣币”支付，那么对不起，这件商品的价格可能就要高一些；倘若你使用的是足值的“良币”，商家不仅乐于接受，甚至可能给予折扣。如此一来，良币的实际购买力自然就高于劣币。理性的消费者会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在张教授认为，现实世界中，“良币驱逐劣币”的例子反而更为常见，正如他在引言中列举的广州市民选择港币而非金圆券，以及改革开放初期特定场所优先收取外汇券的实例。

历史的回响与市场的选择

张教授的观察在历史中得到了印证。回望1948年的广州，当时国民政府发行的金圆券因恶性通货膨胀而信誉扫地，市民们避之唯恐不及，宁愿选择币值相对稳定的港币进行交易。港币（良币）在事实上驱逐了金圆券（劣币）。

同样，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一些涉外的高级宾馆或商店也曾明确规定优先收取外汇券，而非当时购买力相对较低的人民币。这些鲜活的案例都在诉说着一个朴素的道理：只要信息成本不是高到离谱，人们总能分辨出货币“好”与“坏”，并用自己的选择来“投票”。

菜市场里的经济学智慧

瞎搞君这里举一个更生活化的例子：一个热热闹闹的菜市场。

假设政府突发奇想，规定无论苹果的品质如何，都必须统一按每个5元的价格出售。你猜会发生什么？那些品质上乘、甜脆可口的“良苹果”很可能被果农自己留着吃，或者送给亲朋好友，市场上充斥的将是那些口感平平甚至有些瑕疵的“劣苹果”。这似乎又印证了“劣币驱逐良币”。

但是，如果市场允许自由定价呢？摊主们自然会根据苹果的品质给出不同的价格：“特级进口甜脆红富士，6元一个！”“本地普通家常苹果，4元一个！”信息一旦透明，消费者的选择就变得清晰起来：追求高品质的顾客，自然愿意多花些钱购买“良苹果”；而对价格更敏感的顾客，则会选择物美价廉的“劣苹果”。

在这种情况下，“良苹果”凭借其优良品质和合理定价，不仅不会被驱逐，反而可能因为满足了特定需求而稳稳占据市场的一席之地，甚至成为主导。而“劣苹果”则需要在价格上做出让步，才能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

这场苹果大战中，“良苹果”凭借实力说话，哪里轮得到“劣苹果”大行其道呢？

葛氏定律的“紧箍咒”

那么，葛氏定律就一无是处，完全错了吗？并非如此。葛氏定律的成立，其实需要一些特定的“紧箍咒”，而这些“紧箍咒”恰恰是其原文引述中已经点明的关键：

1️⃣ 政府强制力与法律规定下的固定兑换率

这是核心前提。当政府动用强制力量，规定实际价值不同的货币（或商品）必须以相同的法定价值流通，并且严厉禁止商家拒收劣币或对劣币索要更高价格（即剥夺了讨价还价的权利）时，“劣币驱逐良币”的悲剧才可能上演。这相当于剥夺了市场自我调节和区分优劣的能力。

2️⃣ 信息不对称的极端情况

虽然信息不对称是阿克洛夫“柠檬市场”理论的核心，但张教授认为，在真实的商品交易中，“卖的通常比买的精”。商家作为重复博弈的参与者，总有动力去建立信誉，或者通过各种方式（如保修、品牌、口碑）来传递商品质量的信号。除非信息甄别成本极高，高到让人们“不明就不理”，直接放弃甄别（即无法形成有效的相对价格），否则市场总能找到应对之策。

因此，张教授一语道破天机：在缺乏上述强制性限制，特别是缺乏政府强力干预、允许市场自由讨价还价形成真实相对价格的自由市场中，“劣币驱逐良币”很难成为常态。相反，“良币驱逐劣币”，或者至少是“良币劣币，各得其所，二币二价，并行不悖”的局面，才是更普遍的经济规律。只要市场能够自由地讨价还价，那只“看不见的手”就能有效地识别优劣，并做出最有效率的资源分配。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瞎搞君就梳理了一下，中国历史上的真实事件，既有“劣币驱逐良币”，也有“良币驱逐劣币”，详情戳劣币和良币的历史。